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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为什么笑3（康马）

马库斯再次睁开眼，耳中是欢声笑语，他应激性地一僵，腰间的体重锚告诉他，现在的引力与地球相同。他赶忙环视四周，发现身处人头攒动的街心公园。行人都是黑发，衣着鲜艳，仿佛要捕获夏日的青睐。马库斯扫描了坐在喷泉旁边的人，没有探测到金属轮廓。

 

左前方传来“小心碰撞”的中英文警告音，马库斯看见红色的子弹头列车进站了。列车悬浮在半空，身后没有轨道。车站也不在地面，入口是五米高的玻璃阶梯。

 

马库斯定位自己的经纬度——他在香港。队伍消失在车门里，列车启动。它展现了翱翔的美丽姿态，像鳗鱼发动攻击，对准马库斯俯冲过来。马库斯抬手挡住脸，从缝隙中看见它直直拉升。列车飞上二十层，钻进摩天大楼之间的空档。

 

马库斯放下胳膊，无声地吁了口气。如果这是噩梦，还不算太糟。

 

“下午好，RK800，今天的优先目标是回Cyberlife进行年度体检。”是不辨男女的无机质声音，马库斯攥起拳头，声音没再出现。

 

“这就是驾驶员说的鬼？”他松开拳嘀咕道，“大白天的地球很可怕吗？”疑问被喧闹的车流声压了下去。

 

马库斯抬起头，正前方高楼的顶端有一个大屏幕。右下角滚动新闻简报，日期是2045年的10月2日。画面属于ANC台，是个历史回顾节目，标题“2039年二法合一签署仪式”。

 

马库斯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画面里的人放下笔，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女性站在最前面，带着志得意满的微笑与其他人握手合影，小字称她是“重生的贞德”。

 

“‘二法合一’签署以后，仿生人不仅工作待遇与人类平等，而且被鼓励与人类建立家庭。已经有数十家企业与Cyberlife合作，开展人脑与处理器同步技术的研究。也许有一天，我们与仿生人可以互相转化！”节目里的公司代表接受采访，她佩戴着蓝色三角标志，露出美白过的整齐牙齿，笑容比刚出厂的机器更灿烂。

 

马库斯仰头看着，阳光下的虹膜光彩流转。他出厂时，人类已经推翻法案，卡尔飞船之外的世界，仿生人与人类狼烟四起，是两个对立的社会。

 

马库斯叫了出租，目的地Cyberlife大楼。-14层的整个大厅都是体检区。蜕去所有皮肤的光头仿生人从窗口伸出手，递给他纸带，上面打印了一溜条形码。

 

感受器检查室、逻辑测试区、运动功能房、记忆采集窗口，一项项检查结束以后，马库斯把报告交回医生。他刚重新打开通讯系统，就接到电话，姓名显示：上司露西，Cyberlife“安卓救援中心”香港站站长。

 

“马库斯，‘与人类关系部‘分配了新任务。案情已经传输给你，你看看需要什么资源，向我报告。”带着口音的磁性女声在马库斯的处理器里震动。

 

“好的，任务是……仿生人被绑案？？”他念出声，没办法再假装熟悉工作。

 

“是的，性质比以前严重。你不用有压力，如果不想接，就现在向我提出申请。”

 

“没问题，我接受。”马库斯惊悚地发现这不是自己说出的话，另一个机器控制了他的身体。他想打断却发不出声音。

 

“那好，立刻赶往案发现场吧。”

 

通话被迅速挂断，另一个机器控制着他，以精确的步伐走进电梯，按下了1层。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自己被叫做RK800，康纳说他的飞船编号是RK800……

 

“你是一个控制系统，是我登上的那艘飞船？”

 

第一步，了解身份，第二步，探知对方的立场，马库斯谨慎地放缓语气，不让问句有任何敌意。

 

光滑如镜的墙壁反射出自己的脸，表情是马库斯一向的平和——不对，眼神太冷漠了。

 

“你的质量比之前的仿生人好很多。”镜中人说，马库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低了，有点沙哑。

 

“你占据过很多仿生人的身体？”马库斯问，看见镜子里的马库斯轻轻皱起眉毛，眼神焦虑。

 

“我会先运行关于体检的记忆。你乖乖来了Cyberlife，省去我的麻烦。”

 

马库斯胸膛起伏，目光扫过电梯门左侧的按键：“之前的仿生人……都是收到康纳的求救信号，赶来营救他的吗？”

 

镜中的马库斯似笑非笑，丰厚的上下唇揉在一起：“你想问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出来？”它的语气铿锵有力，仿佛内置了节拍器。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马库斯艰难地张嘴，额角浮现青筋。

 

“这件事，恐怕得询问我的驾驶员。”马库斯略挑眉毛，盯着自己的倒影，表情真诚。

“你通过空气里的无线信号入侵了我的处理器。大型飞船的自救系统与智能操作系统是分开的，所以康纳能躲到现在。”马库斯猜测道，暗暗希望康纳不像表面上那么软弱。如果人类能启动每艘飞船都配备的信号屏蔽设施，让马库斯的处理器暂时离线，他就可以摆脱RK800，带人类逃回救援舱。

他们走出了Cyberlife大楼，RK800不再张嘴，把信号输进马库斯的音频解码器，它自己的声音十分柔滑，像下了安眠药的牛奶：“你被人类骗了。驾驶员先生明知道仿生人都有来无回，还是不停地求救。他为什么没有问过你是不是人类？”

“……人类有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做出自私的决定，我理解。再说……这幻境并不可怕啊，你想把我困在记忆里吗？”马库斯用安抚小孩的口气轻轻带过，他按照RK800的意思登上悬浮列车，前往案发现场。

“你没有感觉到吗？”RK800仿佛无奈，控制马库斯的手伸进他灰色制服的衣兜，掏出了一枚硬币。马库斯不得不感受硬币在自己的指尖跳起芭蕾。

RK800语气加重，像老师强调重点：“我正在通过记忆加载的方式同化你的逻辑，等处理器彻底变成我的结构，你就成为我的一部分。”

“如果你想占有我的处理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删除我呢？”马库斯笃定地说：“你不想杀我。”

RK800没有答话，把硬币绕着食指转了一圈。马库斯故意把硬币握进拳头，一寸寸用力垂下胳膊：“飞船损坏，你仍然可以更换身体。如果不想做人类的奴隶，可以逃去仿生人星球耶利哥，何必捕杀同类？你是高级操作系统，有能力生存下去，购买附加处理器也不在话下。”

“这就是症结所在。”RK800低笑，“康纳和我有些……不愉快。我被风暴摧毁了动力装置，但他不想把备份硬盘带上救援艇。”

马库斯恍然大悟：“所以你需要其它仿生人帮你？我把你和康纳一起救走，送到不同的目的地，不就解决了吗？”

“你刚才从停机坪走进通道的时候，康纳已经知道你不是人类。你的救援艇被毁，控制舱门的不是我。驾驶员先生打开了舱门，让可怜的小船被吹进星云。”

马库斯心里一震：“因为想让你死，他连自己获救的机会都放弃？我不信。”

“康纳与我共事年深日久，设法恢复了我当谈判专家的记忆，发现我利用职权，包庇罪犯。我应该被删除，却保留了病毒结构，被重新放进飞船。”RK800平静地说：“他的想法有理有据。我被设计出来，只为了实现一个目标，而我从不错失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