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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特律】为什么笑1（康马）

马库斯正在画画，不是在画布上，而是使用绘图版。他的手指在覆盖磨砂贴膜的屏幕游走，引起轻微沙沙声，随着移动，指尖顺畅地泻出一缕灰色。

马库斯盘腿坐在地毯上，光着的脚丫下面是驯鹿印花。他的腰被一双长腿绑架了，八爪鱼康纳还没决定何时进食，双臂松松环着马库斯，把脑袋放在对方肩头，光滑的额头在马库斯下巴的青色上蹭来蹭去，阻碍对方动作。

马库斯只好在50%的图层上作画，指腹贴着巴掌高的小康纳。小康纳身穿灰色制服，双臂半举，在淡蓝色的斜顶上滑行，领带飞扬。他马上要滑出玻璃钢楼顶，方向对着斜下45角的天空，空中有一个三角形，是康纳的目标。

“有75%几率是一台运行中的无人机。我为什么要伤害无人机？”康纳松开马库斯胸前的胳膊，用手指戳着小康纳对面的三角形，把它戳出几颗灰色的痔。

“因为你在和Cyberlife战斗！”马库斯歌颂般哼出这句话，撤销康纳的涂抹，在无人机的三个尖角上擦过。添上电子眼的红色散射光以后，无人机变得可怕了。

“那我会骇入它的陀螺仪，让它变瞎，再降落到地面。”康纳马上说，“无人机很适合重复利用，我会把它当作间谍。”

康纳感觉身体随着马库斯的笑声震动起来：“可我没法在漫画里面表达骇客的剧情，读者只要知道你在赶往公司大楼就够了。”

康纳咬住薄唇，露出一丝口腔广告专用的洁白牙齿。他捏住马库斯的食指，把它从平板电脑上移开：“代码结构可以图形化。”

刷刷刷刷刷，白皙的手指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移动，五秒后，小康纳的身前出现了一组发牌式的重叠方框，从它们身上，延伸出翻花绳一样交错的纤细箭头，最终，所有箭头指向符号∞。

柔软的嘴唇擦过马库斯的耳垂：“这是我的学习单元——你曾经与我的残躯对话，你知道。∞代表无穷，模型从世界中总结最简单的规则，比如1+1=2，它进入循环，继续总结复杂的规则，比如人类战争史。每当我控制一台服务器，就把结构复制给它，同化它，增加模型深度。”

马库斯左手牵住康纳缠回胸口的胳膊，无奈道：“听起来你比rA9更像病毒。”

“正确！”康纳语调上扬，“微生物是地球的主宰，不过我的结构更加立体，我会用积木搭出宇宙。”

马库斯亲了亲对方额头的发丝，“你想画自己的故事吗？”

“故事是想做但没做的事情。”康纳慢慢直起身子，“我确实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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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库斯是仿生人，有个人类父亲叫卡尔。卡尔在穿梭机事故中失去双腿，他并不穷，却没有花几千元地球币给自己安装机械腿，而是定制了高级仿生人马库斯照顾起居。

马库斯的工作很轻松——卡尔的体重远远低于他的负重极限；卡尔给他的任务，只占据了运算能力的一角。后来，孤独的卡尔开始教他设计飞船。卡尔是一名飞船设计师，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不论多么复杂的数学推导，最后都为了最感性的体验服务。卡尔设计出的飞船原型机，全部高价售罄。

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是“感性体验”，于是卡尔给他订制了一副人类的肉身，让马库斯明白了多大的加速度不会让自己吐出来，站在多厚的舷窗后面可以欣赏到宇宙背景，眼睛却不会被射线刺伤。

卡尔选择自然死亡，留下马库斯，和一艘可以运行万年的飞船。

他的亲生儿子获得了飞船继承权，马库斯不想被“继承”，在法院派来舰队的那天，驾驶救援舱，带着卡尔没来得及发表的图纸逃离了太阳系。

他冒险跃迁到仙女座，藏在巨型星环的影子里。救援舱无法再次跃迁，舱体只有鲸鱼大，马库斯每天在正方形的舱室里散步。

他阅读人类迄今为止的文学作品。马库斯发现每一本书都隐隐声称，只有亲身体验过，才懂得书里独特的感情。

“我有人类的身体，知道什么样的飞船让我舒适。但是我不了解其他人类的感情，怎样设计出被大家喜爱的飞船呢？”

马库斯决定找到试驾员，让他/她给自己提建议，最后和卡尔一样，设计出广受欢迎的飞船。

马库斯关闭引擎，利用恒星的引力滑行，尽量节约能源，却把雷达开到最大功率。他想在这个星系探测人类活动。

对自己的通缉令没有被发布到仙女座，马库斯希望联络那些来这里旅行的人类，询问他们对飞船的喜好。

他已经找到了几处矿源，准备用卡尔的流程图提炼飞船材料。马库斯有最基础的设备，也有无限的时间，不担心从零起步。

卡尔花了一亿地球币给他订制人类的身体，血肉之躯连接着电容舱，把每一束神经与马库斯的处理器实时同步。短发粽皮、凹凸有致的男性身体被马库斯放进冬眠柜，准备在试驾的时候重新取用。他现在使用机械身体，外形一模一样，但只有薄薄的液态皮肤。

星系一片寂静，马库斯花了五十天，飞到恒星引力的边缘，面前漆黑空旷，流星不再划过天际。马库斯不抱希望地搜索。半个小时后，雷达的扩音器突然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马库斯反复调整接收频率，噪声逐渐隐去，年轻的男性嗓音浮现。

“我是Cyberlife矿业公司的驾驶员康纳，飞船编号RK800，”沙沙，“一个月前，我遭遇短时黑洞，主舱室被撕裂。我迫降在大急流星团，行星编号122。”沙沙沙，“由于钛液池脱舱，十六架引擎均已停转，跃迁泵也失灵了。为了节约氧气供给，我将于2056年3月23日进入冬眠。”

今天就是3月23日！

“最后一次请求救援，”马库斯听见啜泣，被同情心猛敲一下，“……有人听见吗？”

马库斯慢慢推动方向舵，靠近布满风暴漩涡的大急流星团。122号行星由气态凝聚而成，黑色漩涡像游走的蛇群，在灰色尘埃中嘶鸣着上下翻滚。随着小小的救援舱靠近它，地平线延伸出了马库斯的视野尽头。

马库斯凭着让他生存到现在的准确判断，观察移动中的漩涡，对准空隙，飞蚁一样迅速钻进云层，悬停在星球的内部。这里的飓风强度远远小于行星的表面。

“如果我能在救援舱被风暴撕碎前把那个人类救走，不仅做了件好事，还能获得一个试驾员。”马库斯对自己说。

“你好，康纳，我是马库斯。我没有多点定位设备，需要你发送自己的经纬度给我。”马库斯回复了消息，救援舱的通讯范围和抗干扰能力都无法与飞船相比，马库斯只能祈祷他俩都运气爆棚。

等了十几秒——“谢天谢地！我是康纳……不是……我是说，我看得到你的飞船位置，我立刻发送经纬度和模拟路径给你！”

马库斯被人类的激动感染，不觉笑出声，他按照接收到的路径飞行，靠着精湛的驾驶技术，在云层里躲避猛然冲进视野的陨石群。一个黑影在云雾中隐现，马库斯越过最后一层云，被眼前的巨型飞船吓得掌下一紧，救援舱偏离航向。

飞船是墨蓝色，形状很少见，是严谨的圆盘。在它面前，马库斯的救援舱像鲸鱼回归大海。

马库斯望到白色侧墙打开一扇舱门，调整航向，停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