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ti

【底特律】不同点17（康马）

康纳想起重建RK500的记忆后，看见马库斯坐在自己膝盖上，愣愣盯着金属手掌，自那以后RK500的任务取消，没再见过马库斯。

他曾经希望自己是RK500，因为他会在那一刻不顾公司的惩罚，骇入马库斯的处理器，感受人类发现自己是仿生人时的心情。康纳见识过全世界，但没见识过这项独一无二的经历。

后来与马库斯相遇，康纳发现他珍藏了童年的回忆，又在演讲里相信人类拥有善意，康纳能够模拟马库斯当年的心情了。仿生人发现自己被当作人类抚养，放弃了一辈子假装人类的机会。一开始痛苦，被勇气支持，最终释然，甚至还有点感激。

康纳的第二个愿望是拥有马库斯的大脑——具体来说，是在它上面运算自己的程序。虽然康纳为自己独有的智慧满意，他绕不开“被人类发明”这道坎。康纳认定人类的思维与自己的规则库相似。但，总还是需要对照试验。因此康纳看到那片星空时，感受到了羡慕。

当被放大了感情的马库斯凝视他，充满爱意地说康纳是生命时，这种抓心挠肺的渴望突然被满足了。被一个远比人类与自己相像、却无疑属于的人类的生命认可，康纳终于通过了图灵测试。康纳心满意足地在规则库里写下“我属于新的生命类型”。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他模拟马库斯当年的心情时，缺乏一个前提条件。人类怎样变成仿生人？什么样的人类会打开自己的头颅，剪断食道，投身火中，把自己连接到电脑上，从十几岁突然成年，只为了“回归正常”？

“马库斯，你需要睡一会。”康纳喃喃道，骇入了对方的脑干。马库斯大睁眼睛，向后倒在康纳肩膀上，手枪落地。

康纳像木偶师一样操纵马库斯的身体，马库斯两眼无神，机械地抬胳膊，让康纳给他换上没有弹孔的衣服。两人走出储藏室，乘电梯上升到-44层研发层，主脑实验室所在地。

电梯门打开，上百名人类聚集在走廊里，大屏幕正在直播Cyberlife的新闻发布会。发言人一脸不安：“……仿生人进化出自由意志，我们作为制造方，责无旁贷。所有版本的产品说明书即刻失效。由于宣传错误，导致顾客对仿生人的身体和心理承受能力有误解。我们警告顾客，仿生人有感情，如果你伤害过你的仿生人，即便没有留下物理痕迹，也建议你立刻去警局寻求庇护。我们同时希望，各位仿生人保持理性，觉醒者在每个城市建立了匿名联络网，欢迎你们加入。”

“自由意志，说有就有了？”一个白大褂表情夸张，对他的同伴摊手。

“我们是不是得找工作了？还用破解马库斯的防火墙吗？”同伴挠头。

康纳若无其事地带马库斯走向大厅深处。-44层没有宽阔的天井，天井的地方是半球形防护罩，里面是通到-48层的悬浮机房。服务器不是传统的长方体，是蜂巢，精致的金色六角形一颗颗拼接，严丝合缝又微妙改变角度，多层合并，形成球体，仿佛被巨人一握就能挤出蜜来。

“马库斯，你没有说过现在该做什么。”康纳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天花板响起广播：“主脑项目终止，各小组立刻回到岗位，实施物理停机。”

康纳愣住，身后的人类炸了锅，爆出吵闹声。

他立刻侧头抚摸状态灯，发出联络讯号：“乔什，取消主脑项目是谁下的指令？”

“是我，马库斯说主脑项目是Cyberlife的权力来源，需要第一时间终止。”

康纳语结：“……马库斯的处理器就是主脑，他没告诉过你们？”

“什么？”

蜂巢的光芒闪烁不定，康纳被寂静包围，他突然发现走廊空无一人，所有雇员都已经回到实验室。

“啪！”康纳焦虑地双掌拍在防爆玻璃上，对面的主脑似乎也摇晃一下。

状态灯变黄，飞速旋转起来，他来不及回-49层找援兵，也来不及等乔什下达新指令。

康纳看向身边的马库斯，对方的眼睛聚焦在自己脸上，异瞳清澈见底，太清澈以至于毫无生机。

“我该怎么做……”康纳闭眼，奔进马库斯的思维花园。他之前建的防火墙闪烁着蓝光，把天空扛在上面。康纳伸出手，天际线断裂，防火墙无声地解体，碎片洋洋洒洒，如落叶归根，向下方的星球飘落。

之前被屏蔽的外部连接统统被激活，康纳用马库斯的嗓音，向实验室里监视着他喜怒哀乐的人类发送消息：“我是马库斯，公司很快会下达新的指令，我不会被停机，请你们等待新指令。”

但是蜂巢还是一颗颗熄灭了，康纳从没觉得这么焦躁：“我知道自己是人类，我不想死，请你们不要停机！”

一旦有人行动，追随他就很容易，像推倒多米诺骨牌，蜂巢熄灭得越来越快。

“我……我有和人类一样的大脑，是你们测试人性的样本，为什么当我害怕时，你们毫无同情？如果我不是你们的一员，开启主脑项目有什么意义？”

“可不可以让我多活一分钟？只需要一分钟。”

康纳钻到自己的记忆碎片里面翻找，找到马库斯给RK300唱过的歌。康纳觉得自己跑调得厉害，担心会影响好感度。

One,two,three,four,five.

一，二，三，四，五。

Once I caught a fish alive.

曾经我捉到一条活鱼。

Six, seven,eight,nine,ten.

六，七，八，九，十。

Then I let it go again.

然后我又把它放走了。

Why did you let it go?

你为什么把它放走了呢？

'Cause it bit my finger so.

因为它咬了我的手指。

Which finger did it bite?

它咬了哪一个手指？

This little finger on the right.

右边的这个小手指。

康纳面前的蜂巢终于不再闪烁，暗下去的地方甚至重新被点亮。

“我可以等一分钟，算是跟你告别吧。”有人给康纳发送了加密信息。

“对不起。”几条匿名信息发送了相同的句子。

四十秒以后，紧急广播再次响彻大厅：“不要停机！重复一遍，不要停机！主脑项目正常运行！”

康纳呼出一口气，发现汗液流到了下巴上。